【夏千】二十四節氣系列之 驚蟄關鍵字:打雷、春生(表示要播種之類) 天灰濛濛,空氣悶的讓人心情也不由自主的跟著下沉。 千冬歲微低著頭,跟隨著夏碎踏進了眼前偌大的屋內。 這裡是藥師寺家,他們在任務結束後,夏碎便提議來這裡歇息一個晚上再去回報任務。雖然不怎麼願意,但千冬歲仍順從的跟了進去。 踏入了這個對他而言,搶走哥哥的地方。 『磅!』『轟隆!』 踏入門的腳步一頓,幾乎要停下來。 「怎麼,歲?」夏碎的聲音從前頭傳來,帶上疑惑。 千冬歲推推眼鏡,掃了眼外面,又看回夏碎:「不,沒什麼。」 夏碎微微一笑,越過了千冬歲,看了看外面的天氣:「打雷了呢,等等會下雨吧?」 「等雨後,一起來種些東西好嘛,歲?」 明亮的笑容,背後卻藏了不能拒絕的意味,讓千冬歲不由自主的點點頭,反正,他也從來不會想拒絕夏碎的要求。 隨後夏碎就拉千冬歲進入屋內。 木質的地板隨著兩人的步伐而產生微微的聲響。 都是老建築了啊…… 即使是搬到守世界,藥師寺家仍維持著古老的傳統,堅持用著木造的房子,過著日式的風格,就連本家的宅子也用術法保護著。 後院的小橋流水、櫻花,透露著一股寧靜的氣息。 千冬歲卻感到一股壓迫感。 本來,不應該這樣的,畢竟雪野家也是這一類的建築,氣氛、構造都不亞於藥師寺家。 但,他的確感到呼吸的緊窒。 兩人在一間和室中落座,佣人們馬上端上了熱騰騰的茶水,茶杯中散發的香味及熱氣微微蒸薰了眼前的視線。 夏碎撤了那些佣人們的服侍,只要求他們拿一副茶具過來,隨即就捧著茶杯,飄遠的視線裡,看不清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這樣反應,讓千冬歲不由自主的皺皺眉頭,只得也跟著拿茶杯,輕啜幾口,潤一潤顯得有些乾澀的喉頭。 他不是不知道夏碎的習慣,休息時總會一個人看著窗外,不讓人打擾。只是,不知道為什麼,現在他卻希望夏碎能說點話,即使只是無意義的客套話也好,只要打破這份沉靜。 忍不住動動過份僵直的身體,千冬歲又喝口茶,讓茶杯遮掩他現在不安的心情。 「歲很緊張?」 才放下茶杯,千冬歲就看見夏碎回過頭,溫和的微笑在他臉上展現。 手一抖,幸好茶水所剩無幾,否則絕對會灑出來,也會被夏碎看見。 「不,夏碎學長為什麼會這麼問?」定定心神,說出來的話語往常無異,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心底下的驚慌。 這次換夏碎皺起眉頭,似乎從中捕捉到了些異常。暗自吸口氣,瞬間改回的微笑沒有讓千冬歲發現他剛才的不悅,仍舊帶著往常的微笑:「你叫我夏碎學長喔,歲。」 千冬歲一愣,隨即很快就恢復正常,推推眼鏡拿出在進藥師寺家前就已經想好的說詞:「會被說閒話。」 「在這裡沒有人不知道我們是兄弟。」輕輕一句話就堵回去,讓千冬歲有些語塞。 「依照我們兩家的立場來說,退後一步是比較好的選擇。」千冬歲不安的動了動,無論怎麼說,在藥師寺家還是不要留下任何的把柄對他來說比較好。 尤其,夏碎還是下一任的繼承……無論如何都不能夠帶給他麻煩。 「你都進來了,這不是一個明擺著的事實嗎?」夏碎的語氣嚴肅起來,不似剛才溫柔,更帶著質問。 千冬歲的臉色發白。這一點他不是沒有想到,只是認為如果夏碎如此堅持要他到藥師寺家,那麼,至少拿著一些理由或許會比較可以讓兩人都能站的住腳。 畢竟他們的身分太敏感。 「放心吧,歲。下任繼承人都這麼說了,那些人不會說什麼。」還沒反應回來,夏碎的聲音又響起,帶著往常的溫和。 「如果歲繼續這麼堅持下去的話,我不介意藥師寺家和雪野家聯姻喔。」語末,甚至還帶著頑皮的語氣。 話都說到這個地步,千冬歲只能無奈的嘆口氣:「是。夏碎哥哥。」 「稱呼錯了喔。」 一瞪,千冬歲毫不掩飾他的惱羞成怒。 夏碎只是笑著,一如往常。 「夏碎哥。這樣行了吧?」 似乎終於滿意,夏碎摸摸千冬歲的頭,故意帶著笑、帶著玩弄的語氣:「這樣才乖嘛。」 這一下,更是氣的千冬歲滿臉通紅,卻又不知從何發作起。 夏碎笑笑,顯然心情好了不少,起身,落下這麼一句:「歲在這裡等我一下,我去拿些東西。」 說完,也不等千冬歲作反應,他就從旁邊的紙門出去了。 整個房間就只剩下千冬歲一個人。 千冬歲無奈的嘆了口氣,不可否認的是,經過夏碎那麼一鬧,他的確放鬆不少,連肩膀也可以感到微微的痠痛。 還是被夏碎哥看出來了嗎? 他承認,在這裡他相當不自在,即使是與雪野家相似的風格、相似的氣味,也無法彌平對這裡的厭惡。 ──連他自己也說不清的厭惡。 空白的時間並沒有讓他等待很久,莫約過一陣子,紙門就再度被拉開,夏碎拿著一個拖盤,上面有一些冷飲,還有一點和果子。 夏碎先把和果子放下來,跟著是一壺的飲料,最後才是杯子。 「請用。」 沒有拒絕,千冬歲拿起來,陣陣的麥香味就這麼竄入鼻中:「麥茶?」 跟著,嘗試性的喝了一口,麥子的香味與微甜的茶水就這麼充斥在他口中,香味甚至連吞了下去也還能感受到。 「好甜。」與平常習慣不同的味道,讓他皺皺眉頭。 杯子放下時,疑惑的視線也跟著對上夏碎帶著笑的臉。 「但是,還不錯對吧?」夏碎也跟著喝一口,與千冬歲的反應不同,顯然相當愉悅。 這個問句讓千冬歲不知道該怎回答,的確是不討厭,但似乎還不到不錯的地步,可是這麼直接的說出來似乎又不太好。 夏碎看起來心情不錯的樣子。 猶豫間,就聽到夏碎開口,馬上斷了他欲言又止的窘境:「我小時候很喜歡這個。」 「以前母親總會在夏天時親自煮麥茶,然後放涼給我喝,說是天氣熱可以消暑。可是,我不喜歡麥茶的味道,所以,母親就在茶裡放了糖,讓我喝下去。」夏碎又勾起微笑,這次帶著懷念的表情,彷彿是故意的,又像是隨口說起般的談起過去的事。 千冬歲靜靜的聽著,沒有插嘴,只是偶然的點頭代表他有在聽。 「記得最後一次喝麥茶時,還在雪野家。還因為不小心喝太多麥茶被母親責備。」夏碎微低著頭,視線似乎看著他手中的茶,又像透過茶水凝望著心中的回憶。 「現在想想,覺得那時候有多喝幾杯真是太好了。」呼了口氣,夏碎抬起頭,臉上露出的是惡作劇得逞的笑容。 「想不到,隔年已經再也喝不到。」 「我也已經到藥師寺家。」 說完這句,夏碎的視線又回到麥茶上,臉上雖然仍是微笑,卻帶著苦澀。 「其實,那時候的我大概能了解母親為什麼會離開雪野家的原因,但是,就是了解,才反而更覺得苦澀。有時候,我也會想,如果能像當時的小歲一樣什麼也不知道,那麼該有多好。」 「對於古老的家族來說,孩子只有分繼承人與非繼承人的分別。在雪野家,我沒有能力,所以被捨棄也是理所當然。在藥師寺家,我卻疑惑了。這裡繼承人的競爭靠的不是先天能力,而是後天的學習。」 「其實我一點也不想要學習這些,如果能,我寧可學習原世界的事物,然後就這麼隱沒於其中。」 「但是,母親告訴我,如果沒有能力,那麼以後怎麼去保護重要的人?」 「歲,我唯一放不下的,只有你。」 「這是我後來選擇留在藥師寺家的原因。」 夏碎說到這就停了,紫色的眸子赤裸裸的直接盯上千冬歲,微皺著眉頭似乎想要探究什麼,也似乎正在等待對方的答案。 而後者,則低了頭,過長的瀏海遮住他的面容,令人看不見他的表情。 沒有催促,夏碎只是又喝口麥茶,裝做話題的延續,繼續說下去:「我曾恨過雪野家,包括你。」 這一下,讓千冬歲狠狠的抬起頭,望向夏碎的眼裡滿是錯愕。 就在此時,外頭一聲雷轟,跟著是嘩啦嘩啦的雨聲。 下了大雨。 「你的出生,決定我與母親被遺棄的下場。也許那時候我還不懂這其中的利害關係,但,我卻親眼看見那些長老們對母親的嫌棄。」 夏碎的語句沒有因為雨聲而暫停,反而更多綿長的嘆息,光線暗下來,紫色的瞳中反而映照不出任何東西。 「你能理解嗎?那種世界崩塌的感覺。」 平淡的語氣,卻彷彿是個炸彈一樣,在千冬歲心裡炸開鍋,令他搖盪不已,連往常的神色也無法維持,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夏碎。 「你知道嗎?其實,我曾經想過殺了你會不會好一點?有好幾次,抱著你的我,都很想直接把你往地上摔。反正,我和母親已經是被遺棄的人了,如果能在離去之前做些什麼,我也覺得沒什麼不值得。」夏碎勾起一個微笑,但,任何人都可以看的出來,他的眼底並沒有笑意。 突然,他看向千冬歲,覺得後者的反應很好玩似的,他又笑了:「歲被嚇到了嗎?」 千冬歲很想搖頭,可是在夏碎的視線下,卻什麼也動不了,只能僵直的坐在那裡。 「想離開我嗎?」似乎也不介意千冬歲的無答案,夏碎又問下一個問題。 「還是,歲要拿命來賠呢?」 千冬歲終於忍不住的發抖,全身顫慄了起來,彷彿眼前的夏碎不是夏碎而是另外一個很了解他們之間的人所冒充的。 夏碎輕笑聲,又喝一口茶:「開玩笑的。」 一句話,讓緊繃的氣氛似乎有了宣洩的出口,但,卻無法減低任何恐懼感。 千冬歲知道,即使是玩笑話,其中也有幾分真實存在,夏碎曾經恨過他,是事實。 「歲,你知道嗎?小時候的你圓滾滾的相當可愛呢。」像是為了減低緊張氣氛,夏碎開口提出另外一個話題。 「一點也不怕生,知道我是你哥,會走路後就搖搖晃晃的走過來要我抱。」一樣是懷念的語氣,這次卻添加幸福感,就連眉眼間都能看的出來那滿溢的微笑。 「有時候跌倒還會乾脆耍賴在地上不爬起來,就是要我抱你起來才肯起來。你不知道,那時候的你有多可愛。」 「其實我知道,我永遠也不可能對你下的了手。」 夏碎的眼,又再次對上千冬歲的,與剛才不同,這次有著幸福的無奈感。 這次,千冬歲的肩膀終於鬆下,彷彿就像脫力了一樣,只差沒有整個人發軟。 就在他想要找些什麼東西來說時,夏碎又開口: 「歲,我不後悔進入藥師寺家。你呢?」 千冬歲一愣,他怎麼想也不會猜到夏碎會反問他這麼一句,但,他卻意會到夏碎要他說的是什麼。 這讓他感到猶豫,沒有想過這些事情會有暴露出來的一天,而且還是經由自己的口。 但是沒問題的吧?對方是夏碎啊。 「我……」囁嚅著,他遲疑的開口。 視線仍沒有落在夏碎身上,而是東看西看,似乎正在找尋最佳的語句。 最後,他看見了擺放在一邊的和果子,腦中閃過了一些畫面: 「夏碎哥知道為什麼我特別愛吃和果子嗎?」 沒有等夏碎的反應,千冬歲立刻接下去: 「哥哥討厭我,我或多或少知道。因為哥哥總是對我板著一張臉,有時候,我也不太敢接近哥哥。」 有些緊張的語氣,讓千冬歲有種自己是認錯的小孩般,平常的鎮定、精明全部都不知道消失到哪裡去。 吞了口口水,他才有辦法繼續說下去:「但是,那時候的哥哥,是我唯一的玩伴。」 「有次,大娘和母親不知道為什麼都不在,只剩下我和哥哥在後院。我好像跌倒了,傷口很痛,忍不住哭了出來。哥哥怎麼哄都沒有用,最後才跑到屋裡去拿了塊點心給我,還利誘我說,如果我再哭的話,和果子就不給我了。」 與夏碎的敘述不同,千冬歲是說著過去所發生的事,鮮明的畫面在腦海裡轉著,記憶中兩個小小的人兒在奔跑、跳耀。 「雖然那麼小時候的事,我也不記得多少了。但我還記得,當我不哭、吃著和果子時,哥哥摸著我的頭,笑了。」 「那是哥哥第一次對我笑。」 說到這裡,千冬歲的視線轉到了自己手中的麥茶上,似乎搜索著過去的記憶,也像開始慢慢沉澱: 「我很喜歡哥哥,很喜歡很喜歡……喜歡到只要有哥哥,什麼事情就能馬上完成一樣。」 「可是,當有一天,發現怎麼找,也找不到哥哥,身邊的大人們都說哥哥不會回來了,無論我怎麼努力,哥哥也不再出現。」 「對我而言,那已經是世界的崩塌,彷彿所有的一切不再有意義。」 與夏碎相似的臉龐斜側著,泛金的眼眸似乎失焦似的,茫然的找不到方向。 一句話,間接就回答剛才夏碎挑釁似的問題。 「以前,在家中,只有哥哥願意對我笑,願意和我一起玩,願意包容我的任性。雖然母親也會對我笑,也願意和我一起玩、願意包容我。但她畢竟是母親大人,和哥哥的感覺是不一樣。」 「老實說,我一點也不想要繼承雪野家。如果是因為這個位置的緣故而讓哥哥離開的話,那麼我寧可不要。」 「這點,到目前為止,我仍然是這麼想的。母親至今仍怕我隨時都有可能丟下雪野家下任當家這個位置。」 「我討厭藥師寺家,但卻更討厭雪野家。」 到這裡,語終了,大口將微甜的麥茶一口氣喝乾,彷彿憋在心裡的那口氣,才終於得以吐出。 夏碎沒有馬上接話,視線在千冬歲身上停留好一陣,才繼續開口:「歲有想過,如果我沒有離開雪野家,那麼現在的我們會是什麼樣的情況?」 像是疑問,又像引導。 「也許,今天所有的一切都不會發生。」千冬歲答。 「也有可能我們都走不到今天。」 放下了茶杯,夏碎的眼裡除了平靜,還是平靜,找不出任何一點波瀾。 「但是,也許我們會幸福的多。」千冬歲握緊了自己袍服下襬,似乎在忍耐什麼似的。 「歲認為我們現在不幸福嗎?」挑了挑眉,夏碎這麼問。 「不,不是!」一愣,沒想到夏碎會提出這樣的結論,千冬歲馬上反駁。 「歲認為,現在的我們沒辦法對抗家族嗎?」 千冬歲一愣,隨即反應回來:「不,對我而言雪野家不算什麼。」 夏碎笑了,同時的,外面雨聲漸停,陰暗的天,也露出了一絲光亮。 「啊……雨停了。」 夏碎起了身,走向了紙門外的庭院,看了看,又回過頭對千冬歲一笑: 「歲,我們去找種子吧?」 END |
回上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