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佟】Honey, Sweet, Honey 文前說明:
1. 此為情人節賀文 (對,沒看錯,不是白色情人節,而是西洋情人節) 2. CP為虞家雙生子,夏佟為主,有因聿設定(不過也只有一開始有出現)。 3. 親情沒有,只有亂整虞夏的份 (? 4. 有很多bug存在 (ryyyyyy Honey, Sweet, Honey --虞夏X虞佟 虞夏迷迷糊糊地張開眼睛,渾沌的腦海中似乎有個聲音告訴他應該要起來了。 下意識伸手摸向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亮起的螢幕上顯示著早上六點半,距離他睡下的時間已經過了七個小時,距離該起床的時間還有半小時。 而從繼續睡到起床時間,還是乾脆起身,他花了大概五秒鐘的時間去思考後就選擇後者。這時間雙生兄弟早已起床,應該在廚房弄早餐。 連日的加班,消耗的不只體力,也大大削減與家人的相處時間。已經連續一個星期,虞夏回家面對的都是黑漆漆的屋子,而又在天未亮之前就出門。 說不想家裡人,是騙人的。 掀開棉被,不同於被窩中的溫暖,冰冷的空氣馬上灌入,刺激著皮膚。即使身體強健,在這驟降的溫度之下,虞夏仍然抖了一抖,自覺性披上一件外套才赤著雙腳走出房門準備梳洗。 不同於夜間有著燈光的溫暖,同樣是天色灰暗,此刻的虞家卻顯得相當冷清。 異於平常的味道讓虞夏皺了皺眉,才想起雙生的兄長此時此刻並不在家。 從前天晚上起,他所看到的只有桌上的一張字條寫著出門幾天,三餐自理,這八個大字。沒說明理由、去哪裡。即使打電話過去,雖然有接聽,卻遲遲打探不到對方所在位置。 問過自家孩子們,得到的也是不清楚的答案。那麼,剩下的只有兩個可能性:一個是孩子們在說謊。另外一個則是自家兄長的確連他們也一起瞞下去。 嘖,要不是信任虞佟,他早把整個台中市翻遍。 原本因難得充足睡眠後還算好的心情瞬間惡劣起來。 下了樓,廚房中已經有人在那。原本要轉彎的腳步頓了頓,探頭看了看發現裡面的人是少荻聿後眼神黯了黯,還是先繞到浴室去梳洗。 沖個澡、刷個牙、洗個臉,還把下巴上冒出的鬍渣刮乾淨,順帶連腦袋裡那僅存的睡意也跟著一起沖刷乾淨、不留痕跡。 從浴室走出來時,廚房已經飄來陣陣香味。當虞夏走進廚房時,餐桌上已經放上簡單的法式土司。而少荻聿還在切等等要吃的沙拉,見到虞夏出現,張開嘴,無聲說了句早安後又繼續忙碌。 看了看似乎還要好一陣子時,虞夏伸手拿了個馬克杯以及即溶咖啡,放在餐桌上準備沖泡。「阿因還沒醒?」順口問句從早上起來後都還沒看過的家中另一人。 少荻聿停下動作,眼珠子轉了轉,還是從褲子口袋裡摸出手機,在上面寫上幾個字--大爸說,不可以空腹喝咖啡。 正打算撕開包裝的手頓了頓,「啊啊,知道了。你是佟派來監視我的嗎?」說歸說,他還是把即溶咖啡放回櫃子上。改從冰箱拿出鮮奶,順帶抽了兩個玻璃杯,連同剛才拿來的馬克杯倒入鮮奶,一起全放進微波爐裡加熱。 一系列動作做完後,虞夏很自然就雙手抱臂,一雙眼瞪著微波爐,好像這樣就能讓微波爐能加快些把鮮奶弄熱。 「早啊,小聿……」就在虞夏快把微波爐盯出個洞來時,虞因正好從外面走進來,一頭亂髮,還打個呵欠。「欸欸欸欸欸?二爸你你你你你怎麼在這?」 虞夏立刻轉頭瞪自家大兒子一眼,很快就往他頭上敲下一拳:「臭小子!你是見鬼了喔!怎麼?我不能在這?」 「痛痛痛痛痛!還不是二爸你最近太少在這時間點出現了啊!」虞因抱頭大叫,還不忘記替自己喊冤。 「敢有意見啊?最近沒好好教訓你,欠揍是吧?」虞夏又舉起手,又要往阿因頭上叩一拳。 眼見兩人要鬧起來的時候,餐桌上被叩上比拳頭敲在腦門上更大的聲音。虞夏與虞因不由得往餐桌邊看,只見少荻聿一臉正經的把裝了三人份的沙拉敲在桌上,抬起來看向兩人的眼裡大有--要繼續可以啊,等等沒飯吃我可不管。 虞因抖了三抖,惹到少荻聿等等倒楣的一定是他。連忙狗腿地繞到另外一邊拿餐具,藉以平息少荻聿突來的怒火。 虞夏也摸摸鼻子,連他自己也被嚇了一跳,什麼時候少荻聿的氣勢和虞佟有得比了。不過他也沒要一大早就這麼鬧騰,乖乖把微波爐裡熱好的三杯鮮奶端上桌。 沒辦法,誰叫他們家是煮飯的人最大。 少荻聿做的沙拉、虞因拿的餐具,再加上虞夏熱的牛奶以及桌上原本就有的法式吐司,基本上這一餐算是完成。 只是少了虞佟,餐桌上仍然覺得似乎少了些什麼。 看著虞因挑食,把甜椒挑掉,又被少荻聿強迫吃下的畫面,虞夏憤憤咬下手中的吐司,絲毫沒注意到手中包著吐司的油紙袋已經快被他捏得變形。 平常看起來沒事,現在看來卻有那麼點刺眼。 「對了,二爸,今天我和小聿不回家吃飯喔。」似乎是發現餐桌上的氣氛越來越凝重,好不容易回神的虞因在虞夏頂著一張黑臉時,把話題轉向。 「去哪?」 「呃……和小聿去吃飯。」虞因扒扒腦袋,突然覺得在這時候提出來的自己是個笨蛋。不知道之後的今天都是在醫院度過。可是不說,那是他在前兩個月就訂好的餐廳,不去也太可惜。 眼一挑,虞夏雖然覺得在家吃就好,沒什麼事,為什麼要吃外面的。但他沒多理,反正孩子們大了,管這麼多也沒用。更何況自己本來就很少在家吃,好像也沒什麼立場要求。 「吃完飯後不准亂跑,要是被我遇到,你就準備等死。」吞掉最後一口吐司,虞夏拿起旁邊的馬克杯,放在嘴邊。還不忘瞪了虞因一眼。 「咦咦咦?散步也不行嗎?」虞因錯愕得瞪大眼,隨即像是想到什麼一樣,又開始變得小心翼翼。「二爸……今天是情人節喔。你該不會忘了吧?」 在話說出口的那一霎那,虞夏的臉色更黑了。瞪向虞因的眼神似乎在說──好小子,敢在你老子面前曬閃光,不要命了是不是? ──二爸呦!不要因為大爸不在,就不准別人過情人節啊啊啊啊! 可惜虞因只敢在心底抗議。 「晚上記得給我回家睡。」 腦子裡還亂轉著一堆抗議,虞夏乾脆得放行讓虞因的腦袋不由得有了那麼一瞬空白。「蛤?」 「再吵,就不准去。你們兩個就在家約會。」虞夏吞下最後一口牛奶,就起身把自己用的碗盤拿去洗。「快點吃吃,你們快遲到了。」 ***** 虞因不說,虞夏還真忘了今天是情人節。明明過年前還想著要買個什麼東西,沒想到一忙起來就忘了。 以前他沒在意過,反正自己也沒情人,在意了又怎樣,相較起來他還比較傷腦筋每次情人節過後就突然飆升的情殺案件。但現在不同。雖然身分尷尬,不過他也算是有另外一半的人。不在這個日子有所表示,似乎說不過去。 晚點溜出去挑個東西好了。 這麼想著的虞夏邊走進警局,準備今天的工作。卻沒想到自己的辦公桌上出現的並不是公文、報告,而是一個包裹。 拿起來搖一搖,很輕,還聽到裡面有喀啦喀啦的聲音。 他實在想不起來自己有什麼東西是需要包裹送來的,即使不是申請的,也應該會有人通知要收包裹才對。 「啊,老大,那是你的。今天一大早宅急便送來。檢查過了,應該不是什麼爆裂物。」一邊的同仁看到虞夏的動作,好心告訴他。 虞夏沒什麼反應,又看了一下送貨單上的字跡,寄件人地址是從家裡寄出的。能做出這種事情的,除了那個目前不知道人在哪裡的虞佟,一時之間還想不出來有誰。 沒多想,他很快就拆開包裝。裡頭只有一塊板子,和一包的拼圖塊。 「老大你收到什麼啊?」說著,同仁還探頭過來看看。「拼圖?在情人節送拼圖?這還真是高招。」 虞夏覺得自己的太陽穴突突跳動一下。 「欸?這不是那種拼圖式的卡片嗎?該不會是哪個女孩子愛慕老大你卻不敢直接開口,只好送拼圖給你吧?」 「閉嘴。有時間在這邊探聽,你前天結案的報告呢?快給我交出來!」忍著想把手上拼圖直接往對方臉上砸的衝動,虞夏邊罵邊掏出手機,很快就按下快速撥號鍵。 在短暫的來電答鈴聲之後,電話的另一端就被接起,是自己熟悉的嗓音。「夏,怎了?」 「佟,你在搞什麼鬼?」虞夏不滿地朝對方抱怨,不交代行蹤以及回家時間就算了,現在又鬼鬼祟祟寄了這個東西過來,到底是想要做什麼。 「啊,看來你已經收到了呢。」不知道為什麼,虞佟的聲音顯得有那麼一絲歡快。「我們來玩個遊戲吧?」 聽見對方的提議,虞夏忍不住皺起眉頭,可以想見對方的嘴角到底上揚到哪個程度,說不定連惡魔尾巴都冒出來了。 「佟,別鬧。」虞佟有休假,他可沒有。工作都來不及了,哪來的時間陪他玩? 「別那麼嚴肅嘛。反正我今天也替你請假了,不好好利用要等到什麼時候?」虞佟輕笑的聲音透過話筒,那略帶玩鬧的語調讓虞夏氣也氣不起來。「今天晚上八點前找到我的話,之後一個月我就隨你處置。反之,等我回來,那一個月你就得任我差遣。」 雖然不知道虞佟到底哪裡吃錯藥,搞出這麼個把戲。不過這明擺著的挑戰,虞夏不接那他也就不叫虞夏了。「那你就給我等著,不准亂跑。」 虞夏切斷手機通話。轉頭回來面對桌上的拼圖。被燃起好勝心的他,完全沒注意到自己已經落入虞佟設下的圈套中。 一包拼圖片被撒在辦公桌上,白白的一片,彷彿只有正面白色與反面灰色的差別。這該不會是全白的拼圖吧? 他開始回想剛剛聽到手機另一端的聲音。很安靜,卻似乎有聽到水龍頭的聲音,好像還有另外一邊有人在說話。但他卻無法從中判斷虞佟所在的可能位置。 很快他就放棄直接從聲音去推斷出對方所在位置的方法,還是把拼圖一片一片翻回正面,企圖找到些線索。 幸好背景雖然是全白的,上頭卻仍然有其他的顏色,只要把有顏色的地方拼裝起來,就能看見虞佟所留下的訊息。不到三分鐘,一個眼睛還有一個冰淇淋圖案就這樣完成。 虞夏又覺得自己的太陽穴又跳動了那麼一下,開始思考剛才答應虞佟是否是正確的事。 眼睛?冰淇淋?眼睛吃冰淇淋?這麼抽象的東西還真不是虞夏的強項。 又仔細看了一下,那顆眼睛似乎在哪裡看過類似的圖案,應該還算常見,只是一時之間想不起來。不過如果是地點的話,再加上底下的冰淇淋,他倒是想到一個地方。 他起了身,抽起外套,轉身交代其他人不准趁他放假時偷懶後,隨意套上一件薄外套就直接走出警局大門,騎上自己的機車朝火車站的方向去。 雖然是平常上班上課日,不知道是否是虞夏的錯覺,路上的大學生變多了男男女女共乘機車或是成群結隊在馬路上。 他不禁想吐槽現在的大學生是這麼閒嗎? 尤其越到火車站,路上的車也就越多。本來就交通繁忙的地方,現在更是比假日的車況還塞上個一成。 大概五分鐘的路程卻被拖到快十分鐘,虞夏的心情怎樣也好不到哪裡去。 好不容易找到停車位,他就馬上跑向他要的目的地。 不必費心找在哪裡,遠遠的他就可以看到一棟古式建築的外面聚滿了大人小孩,甚至還有遊覽車在此停靠,每個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個紙碗,裡面放著冰淇淋。甚至外面還排了一長龍,排隊等待。 虞夏只覺得這些人真是瘋了,寒流來襲,每個人都已經穿得跟粽子沒什麼兩樣時,這些人居然不怕冷還在這邊吃冰。 不過這不是他的重點,他四處張望著,企圖從人群中找出虞佟留下的線索。但除了人、冰淇淋、遊客之外,他只看到一堆違規停車的混帳。 還想著要打電話去交通課找人來取締的時候,他卻被叫住了。 「同學、同學。」 一時之間他還不知道是在叫自己,等到回過神,才發現明明應該在裡面忙碌的女店員此刻卻端了一杯冰淇淋出來正張著一雙大眼看著自己。 硬生生把一句「你叫誰同學」吞進肚裡,虞夏忍了忍,讓自己臉部不那麼僵硬後才開口。「有事?」 「請問你在找東西嗎?」 眉一挑,沒想到店員會因為這樣而來搭訕自己,但有人來幫自己的話何樂不為? 「有一位先生說,要請您吃完這一杯冰淇淋才能給您要的東西喔。」女店員仍然是笑著,完全無懼虞夏瞬間變黑的臉色。「請不用擔心,那位先生已經結過款了。他還交代說,假如您不吃的話,回去後他也會照樣餵您吃。」 這根本就是赤裸裸的威脅! 「嘖,拿來。」 於是,上一秒還在吐槽別人在寒流來時吃冰淇淋是瘋子,下一秒,虞夏就在寒風中吃著冰淇淋。他不禁想他最近是不是有招惹到虞佟,才惹得對方這麼整自己。 入口的冰淇淋不甜不膩,還是巧克力味道的,用料很紮實,倒是意外好吃。看起來有經過特別挑選。只是虞夏並不是很能理解為什麼冰淇淋上面得配上一個起司蛋糕、還有個鳳梨酥? 挖了幾口,想著要快點吃完。沒想到還有後續。 「啊,對了。那位先生交代過,還要拍一張照片才能給您東西喔。」 虞夏差點把含在嘴裡的湯匙噴出去。靠!這種天氣吃冰就算了,還要拍照,這整死誰啊? 女店員笑得像天使,但在此刻他只想往女孩臉上揍下去。 又在默念了幾次不打女人不打女人之後,虞夏還是讓女店員拍了張照片,用line傳送出去。 一杯三球的巧克力冰淇淋吃完,虞夏也覺得整個人的體溫下降三度,讓他忍不住抖了抖,把外套拉得更緊。 「辛苦了,這是那位先生交代要給您的東西。」眼見交代的事情都做完了,女店員終於笑嘻嘻地拿出一個粉紅色的信封。「那麼,這位同學祝您好運,小心別被整太慘喔。」 女店員說完,又回到工作崗位上,徒留虞夏把信封捏得死緊。 在心裡頭罵了虞佟好幾回之後,他才把手上的信封打開。裡面是一張白紙,被畫上一隻老虎跟一個電視機。 虞夏又在心裡咒罵好幾聲,這到底是什麼鬼。 老虎的話,他倒是想到老虎城。電視……該不會是電影院吧。 一關連起來,下一個目的地很快就又出現。 沒多想,虞夏就直接回去找機車,很快就又往目標前進。 ***** 比起剛才的冰淇淋店外的人潮,現在的狀況根本就是小巫見大巫。觸目所及幾乎都是人,更別提電影院的售票口,更是擠到看不到地板的地步。 虞夏這下可傷腦筋。別說是找虞佟了,大概連想找個工作人員問問也是天方夜譚。總不可能拿警察證件出來要人讓路,這不是在查案。 煩躁地扒扒腦袋,從口袋裡掏出剛才拿到的卡片,虞夏這才發現除了老虎以及電視機這兩個圖外,右下角還有寫小小的幾個字:五廳,10:30。 該不會要看電影? 看看手錶,上午十點整,還來得及去買票。 這麼說起來虞佟之前的確有說過好像很久沒去看電影,有天心血來潮就揪了自己出門,就往電影院衝。虞夏是不知道虞佟到最後有沒有看成,不過他那天臨時被召回警局,屬於自己那份電影票也就跟著告吹。隔天那個出包的小員警還被虞佟整了一番。 他突然有了不太好的預感。 假如沒記錯,本來兩個小時就能解決的事情,在被自己不小心砸壞一張辦公桌之後,就延長到四個小時還沒從警局出來。連要一起吃飯的約也跟著告吹。 虞夏突然很猶豫要不要跟著玩下去,假如虞佟真有心要找這件事情的碴,要是沒在時間內找到人,他根本無法想像到最後自己會被整成什麼樣子。 但假如現在放棄的話,想到虞佟那副奸計得逞的的笑臉又覺得不甘心。 一咬牙,虞夏還是決定排隊買票入場,不選別的,就選卡片上說明的那時間那地點的片子。 但不到一個小時,他就後悔了這決定。 虞佟選的時間內的電影是一部愛情片,四周都是情侶,摟腰搭肩、遞水送食物,看了還頗刺眼。 他本來也沒管,反正也不關自己的事,但隨著劇情演出、氣氛越來越佳的狀況下,身邊的情侶們也開始越來越放肆。交頭接耳也就算了,火辣辣的接吻也有,他想大概還有看不見的地方說不定開始了一些兒童不宜的事。 忍不住嘖了聲,虞夏一臉嫌棄。原本被迫看這種愛情劇已經夠嘔了,看個電影還得被干擾。你看看你看看,他前面那對情侶已經不只頭靠在一起,根本就已經親上了吧!把電影院當成家裡了嘛!要親熱也去找個沒人的地方,就算是旅館也好!做什麼來電影院妨礙風化! 雙掌握了握、反覆深呼吸好幾次才忍下把可樂直接往前面情侶頭上倒的衝動,虞夏單手撐著臉頰,硬逼著自己把電影看完。 等到出場時,他的臉色已經黑了一片,惹得旁邊經過的路人都退避三分。 「同學同學同學。」沒多久,他似乎聽到有人這麼喊。 沒多予理會,虞夏只想快點離開這裡,省得看到一堆白目情侶又是氣死自己。 但在一隻手搭到自己肩膀、同時間那聲「同學」也跟著在自己耳後處響起時,他終於把這個稱呼與自己連結上。 「你叫誰同學?」一時沒忍住,虞夏狠狠瞪了那個叫喚自己的人。 可憐的電影院工讀生就被這一狠瞪嚇得背後冷汗直流。「那……那個……這是有位客人請我們轉交給你的。」連說話都變得結結巴巴。 說著,一個水藍色的信封就這麼塞過來,也不等虞夏反應,工讀生轉頭就跑,好像下一秒就會被虞夏咬一樣。 見到這反應,虞夏煩躁地扒扒頭,還是打開信封,又是一張類似之前的卡片──上面畫著一隻牛、辣椒和火鍋。 看看錶,中午十二點零七分,正好是午餐時間。 所以,這該不會是他午餐的去處吧? 不過這地方怎麼看,虞夏怎樣也沒辦法把這幾個圖能想出一個地點。辣椒與火鍋還能想成是麻辣火鍋,但那個牛是什麼意思? 想了想,他還是拿出手機在估狗瀏覽器上鍵入這幾個關鍵字。網頁上跳出的搜索結果很一致傳達出下一個目的地。 ***** 照著虞佟的提示,虞夏順利解決午餐後,又依照下一個提示走在知名百貨公司裡,看著周遭人群和自己擦身而過。 線索到這裡就斷了。 三棟樓的百貨公司也快被自己翻遍,猜了不少虞佟可能會去的地方,偏偏都一一落空。 他想應該是沒有錯的,這附近只有一家百貨公司有三棟樓。 早上這麼跑下來:甜點店、電影院、火鍋店到現在的百貨公司,說真的,要不是身邊沒人,別人聽到這行程,大概會以為自己去約會了吧。這麼想想,似乎不只地點,虞夏連把情人節要做的事情幾乎都做完了,看電影、被送花、吃冰淇淋……也許現在的亂晃也算逛街一種?只是是一個人搞定所有的事。 但他還是搞不懂虞佟到底要做什麼。是在抱怨情人節沒約會嗎? 他嗤笑了聲,隨即打散這種無聊的想法。 停下腳步,虞夏的視線不由自主被櫥櫃裡面的一隻手錶吸引視線。 其實也並不怎麼特別,只有純黑的錶面、白色的字跡,錶帶也只是一般金屬扣環而已。也沒有鑲鑽、鑲金那些附加價值。相當簡單俐落的風格。卻不知道怎麼的,在其他的商品之中顯得鶴立雞群。 虞夏足足在那盯了三分鐘,最後才像被打敗了一樣,走入店裡,買了兩隻一模一樣的錶。 ──應該會喜歡吧。 雖說原本就打定主意要繞出來買禮物,不過虞夏倒是沒想到竟然會挑中這種只看價格還不算低的東西。 他平常很少買這些。一方面是工作忙,也沒什麼興趣去逛街購物,另外一方面是他要用的東西虞佟幾乎都會幫他準備好,舉凡是衣服、褲子等等這些衣物,到皮帶、領帶、手錶這些附加用品,無一不是虞佟挑選過的。 更別提出來挑禮物。 警校畢業之後他就好像沒有了送禮物的必要,在很多時候都是靠禮金打發。有時候甚至是跟著虞佟一起合送就算。原本還有挑禮物機會的是在自家兒子生日上,但後來也漸漸因為工作忙碌而丟在一旁。 這麼想想,他也很久沒送虞佟禮物了。更別提是屬於他們兩人間的禮物。 虞夏突然覺得自己矯情了起來,什麼節日不選,偏偏選在情人節才想到要送禮物。 嘖了聲。 自己難得想到要送禮物,而要送的對方卻前幾天就不見人影,早上又提出要玩這遊戲,到現在根本沒消沒息。 正當虞夏想要不要打個電話去找虞佟的時候,廣播響了:「虞夏小朋友,虞夏小朋友,聽到廣播請到一號服務台。你的東西掉在這裡了喔。」 不知道是否因為廣播對象是小朋友的緣故,廣播裡還特別不使用公式化的語句,而轉為比較淺白的話語。 虞夏一頓,熱氣頓時從脖頸爬上臉頰,整張臉連同耳朵也跟著一起紅透。時間點這麼巧妙,他才不相信是剛好同名同姓,肯定是虞佟搞的鬼。 ──虞佟!我跟你沒完! 咬牙,原本要走出百貨公司的腳步頓時轉向服務台,他黑著臉敲敲服務台,惹得櫃台小姐一臉驚恐地看著他。「請……請問弟弟有什麼事嗎?」 喀一聲,虞夏頭上的青筋冒的更甚,嚇到旁邊的櫃檯小姐拿起電話似乎準備要叫保安。 暗自深呼吸幾口氣,他再度告訴自己,不能打女人不能打女人後,才有辦法開口。「我是虞夏。」再深呼吸一口氣。「還有,我不是小朋友。」 說著,還翻出警察證件給眼前櫃姐們看。 「原來是虞警官,失禮了。真是不好意思。我們看到圖,以為是小朋友。」說著,櫃姐就把一張圖畫紙從桌子底下拿出來,背後的確用蠟筆、用注音寫著大大的虞夏兩字。歪斜的字體看起來的確很像是小朋友的作品。 虞夏不由得嘴角抽抽,又暗自罵了虞佟好幾次才伸手接過。「謝了。」 打開圖畫紙,裡面很簡單地畫上一個房子,門口還有四個竹竿人。看起來就是一般小朋友畫的一家四口。一個爸爸、一個媽媽和兩個孩子。 回家? 虞夏頓了頓,他突然無法理解這張圖代表的地點在哪裡。假如是現在的回家,這人口組成有點奇怪,並不是他們家的組成。但他卻無法肯定假如這是小朋友畫的,這是否只是單純一個家的概念。 想了想,他還是拿出手機撥了通電話給自家大兒子,確認虞佟的確不在家之後,他心底下也有另外一個地點浮現。 ***** 站在白色透天厝門前,虞夏拎著一袋烤鴨,難得遲疑了腳步。 算一算,距離上次他踏進這家門,大概也有兩年多。還是被虞佟揪著回來的。自從他和父親吵過一架之後,就很少主動回家。 為此他被虞佟唸過不少,連虞因也常投過來關愛的眼神。表示不能理解虞夏什麼時候和爺爺的關係變得這麼糟。 他說不出口。他無法對自家兄長以及小孩說,是因為老是被逼著要去相親、去認識女孩子,甚至放話說只要他帶女人回家,要娶誰都可以這種話之後,才不想回老家。 不知道是否知道了他、虞佟和嫂子所隱瞞的事,從他警校畢業之後,父親就三不五時提出要自己快找個女孩子結婚的要求。而立之前還好,三十歲之後幾乎每次回去都會被念。好像怕自己沒人要一樣。 一開始虞夏還能表示自己沒興趣,工作、幫忙帶阿因就來不及了,哪來的時間再去找女孩子交往。久了之後,隨著父親越來越強硬的姿態以及越來越減少的耐性,也越來越無法簡單用言語帶過。 偏偏也無法跟父親坦白,自己只認定虞佟,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他還不想看到父母被氣到吐血送醫的模樣。 只好消極的減少兩人相處時間。反正最近警局的工作是越來越忙,有時連現在的家也沒怎麼回去,他也不算完全撒謊。 他又在外面遲疑了幾秒鐘,這才按下老家門口的電鈴。刺耳的聲音震著耳膜,明明該是覺得熟悉的,卻又有些陌生。 過了沒多久,門被打開了。一個頭髮半白的婦人從裡面探出頭,看見虞夏後眼睛頓時亮了起來,「哎呀,是阿夏回來了。」原本和藹的溫和氣息因嘴邊增加的笑意,而更顯溫暖。「快進來,外面很冷吧?」 虞夏點點頭,順從母親的吩咐進屋,脫下鞋子,踏進客廳,父親的身影就從屋內慢慢渡步而出,即使頭髮漸漸花白、臉上皺紋增加不少,他仍然直板板的挺直著身體,一點駝背的跡象也沒有。「誰啊?」 「是阿夏回來了喔。」母親嘴角噙著笑意,對著走出來的父親,面上更是開心。「吃過飯沒有?餓了吧,我去多做個菜,等等一起吃飯。」說著,還拍拍虞夏的背。 就像他小時候放學回家時一樣。 「媽,不用煮,我有帶東西。」說著,才把剛剛買來的烤鴨交給母親。 虞夏覺得有點愧疚,吵架的是他和父親,卻連母親也被牽扯進來。 說完,他才發現父親仍站在不遠處盯著自己。 「爸。」他叫了一聲,算是對父親的示好。 沒想到迎面而來的是父親給的暴栗,狠狠敲在虞夏頭上。「臭小子,不叫你回家你就打死不回家是不?」 虞夏痛到差點把髒話罵出來,偏偏對方是他上年紀的老子。一句「是誰叫我不要回家了」,就這樣差點衝口而出,偏偏又硬生生的被吞下肚子。一時之間他的表情有些扭曲。 他的表情父親當然也看見,一挑眉,又是一巴掌往他頭上打下來。「老子教訓你有意見?」 還沒緩過氣又聽到父親這番言論,虞夏瞪直眼,差點真的把拳頭揮出去。 「好了好了,別再欺負阿夏了。你也真是,就是你老這樣動手動腳的才讓兒子不回來啦。」 正當虞夏差點嗆回去時,原本走進廚房準備開飯的母親又繞了回來,看著父親的臉露出微笑。然後他和父親都不由自主抖了抖。 從小他最怕的就是母親這皮笑肉不笑的功夫,那代表的是假如不停止她不滿意的事情,一定會有人大難臨頭。 看來母親也相當不滿虞夏這兩年沒怎回家的事情。 「快點去洗手。再不洗手吃飯,你們今天就自己出去吃。」母親說完又轉回廚房,只留個帥氣背影給還站在客廳裡的父子倆。 看著父親有些尷尬,卻又不敢不聽從母親命令的臉色,虞夏忍不住感到愉悅。「爸,去吃飯吧。」連語調也跟著上揚。 跟著也溜進廚房,準備吃飯。 桌上已經擺上兩菜一湯,在虞夏用流理台洗過手後,桌上又多了他剛才帶回來的菜。母親還在瓦斯爐邊不知道在弄些什麼。 他挑了挑眉,看這份量與種類,大概只有三個人的量。 加上從剛才父母的對話看來,此刻虞佟並不在老家。 還是已經回去了? 想到這裡,他就有衝動想打個電話回去。偏偏父母都已經就坐,也不好再去打電話。 在老家吃飯不比平常在家精緻,份量也沒那麼多,兩菜一湯加上虞夏帶回來的烤鴨,正好三個人的份量,不會有剩餘的可以當消夜。 三個人邊吃邊聊,大致上是母親問虞夏最近的狀況,虞夏也乖乖照實回答,警局的工作能說就說,不能說的他也就帶過,大致上是有問必答。 很久沒吃到母親做的菜,但虞夏此刻想起的卻是相似卻又有那麼一點不同的味道。算起來他也有快一個禮拜沒吃到虞佟的手藝。雖然不太好,但在此刻虞夏想的是虞佟做的味道,連母親與父親偶然的問話,他也有些分神。 但要他現在問父母,知不知道虞佟在哪,他卻又有些問不出口。 難得與父母吃飯,就在虞夏心不在焉中度過。 用完晚餐,父親說還有事情做就先一步上樓,他則在打完電話確認虞佟在不在家之後又回到廚房幫忙收拾。 水聲嘩啦啦地響。虞夏在把盤子洗乾淨後又放到架子上晾乾。 動作卻不比平常俐落。 剛才的電話,與其說得到確認,不如說反而讓他感到迷糊。家裡的電話沒有人接。不知道是真的無人在家,還是只是沒有接聽。 虞夏看了看時間,六點三十四分,距離時限還有一個小時又二十六分鐘。從今天的行程以及虞佟的性格推斷下來,這應該是倒數第二站,下一站就是終點。 然而他現在卻毫無頭緒,不知等等該回家找還是去猜測還有其他可能在的地方。 不是怕那賭約,而是找不到人總讓他有種不踏實感,更別提連日沒見的想念。 「阿夏,張嘴。」 下意識聽從母親的話語張口,嘴裡馬上被塞進一個圓圓卻並不是真的很圓的東西。咬下去有著糯米與紅豆的甜味,和湯圓很像,口感卻硬了好幾分,咬起來也不是那麼Q彈。 回過神,才發現母親不知道什麼時候拿著一盤被炸得金黃色的湯圓站在身邊,筷子還沒收回去,仍然半舉在空中。 他們家沒有飯後甜點的習慣,尤其在他和虞佟都已搬出去的狀況下,母親根本不會做這些。 虞夏一愣,才發現他吃的是元宵,而不是湯圓。然後想起今天除了是情人節外,還是元宵節──人團圓的日子。 「好吃嗎?」 他點頭。母親做的東西怎麼不好吃。只是,不知道是否他的錯覺,還是母親換了不同做法,總覺得與記憶中的味道有幾分落差。 「多虧阿佟這次幫忙搖,不然你和阿因他們就吃不到了。」母親笑笑,顯然相當高興。 「佟有回來?」聽到關鍵字,虞夏停下手邊的工作,有些訝異。 母親卻只是微笑著,並沒有肯定虞夏的猜測。 虞夏一陣懊惱,這幾天雖然想過很多虞佟可能會去的地方,卻獨獨忘記了這裡。原本想問母親知不知道虞佟去哪,在這一刻他又吞了回去。 默默把剛洗好的筷子湯匙再分門別類收回去。似乎不馬上找點事情做,他會無法面對母親。 「我有讓阿佟帶一點回去。回去想吃讓阿佟煮給你。」母親把筷子放下,炸好的元宵也被包上保鮮膜,放入冰箱。 虞夏應了聲,卻沒有接話。 廚房裡有些安靜,卻又不是他習慣的那種安靜。 覺得母親有話想說,但虞夏卻無法推斷母親可能會開啟的話題。目前唯一想到的,大概就是之前和父親吵架的原因──催婚。 「你打算就這麼守著阿佟一輩子?」 喀一聲。 虞夏就這麼維持著把盤子放回櫃子的動作轉頭看向母親。 不是想像中的催婚,也並不是像以前一樣怪罪他是虞佟的拖油瓶,而是用了「守」這個字眼去形容他在虞佟身邊。沒有了以前否定的意思。 但同時,這句話卻也可以代表了很多種含意。虞夏無法肯定母親是否猜到些什麼。例如,他和虞佟雖沒刻意隱瞞,卻暫時還不願意讓父母知道的那件事。 「媽……抱歉。」不管母親說這些的原因是什麼,此刻虞夏腦海中轉了千百轉,想過的回答也好幾種,能說出口的卻只有這兩個字。 很抱歉,身為人子,他卻無法遵從母親的願望。 「說什麼道歉呢,我的孩子可不是輕易道歉的人啊。」母親笑笑,伸出手摸摸虞夏的臉,表情雖然有些勉強,卻沒有絲毫不悅。 這讓虞夏更為歉疚。 「你們倆啊。別人都說你們只有那副皮囊像而已,個性差得太遠,要不是臉一樣,沒人認為你們是雙胞胎。可我卻覺得你們連骨子裡也像到不行。不管是喜歡吃的東西、討厭的東西、一些小習慣,還有一些對事物的感覺……連固執這點,也一模一樣。」 「你……不生氣?」 「氣啊,當初我氣得半死。」雖然說生氣,可此刻母親的嘴角卻是上彎的,有些無奈。「可是,生氣又有什麼用?你會因為我生氣了,就去結婚?」 虞夏下意識搖頭。這點在以前就嘗試過了。他還記得嫂子過世後大概一年多、虞佟才剛適應好變更後的生活,父母就曾經勸他去結婚,不管自己怎麼拒絕也還是一直嘗試說服自己快點去交女朋友。那時候他還覺得奇怪,本來會尊重自己意願的父母怎麼會突然這麼堅持。 原來在那時候就已經露餡了啊…… 「那現在,你後悔嗎?」 虞夏看著母親的眼,這句話與其說是問句,不如說心中早已有答案,只是重複肯定而已。 暗自嘆口氣,怎麼可能會後悔?那是他哥、是他重視一輩子的人。更何況,他本來不希望任何人涉入他和虞佟之間。 「我覺得現在很好。」 母親點點頭,倚靠在流理台邊上,表示自己有聽見。 「你爸啊,他也一直勸阿佟再婚。阿佟總說阿因還小,更何況有你在,他也不覺得照顧阿因是難事。也不打算再找一個新媽媽給他。但現在阿因都大了,阿佟還算年輕,再找一個女主人也是正常。可是聽你爸這麼說,他卻和你說了一樣的話。」母親頓了頓,眼裡的情緒太多太複雜,虞夏讀不清。「我看,阿佟也不是完全沒感覺吧?」 但只有那一下,很快就消失無蹤,虞夏甚至無法肯定剛才是否是自己的錯覺。 「前天他告訴我他想辦法讓你回來一趟時,那表情就跟當年我想整你爸時是一樣的。」母親的嘴角勾了勾,有種欣慰的味道。「我就想,反正阻止也好,不阻止也好,你們也不是一起度過了這麼多年。都到了這把年紀了,求的是什麼?不過是有個人可以陪自己終老。你和阿佟雖然不是我所期望的,可是好歹你們是陪在彼此身邊。這麼想想,也就釋懷了。」 一頓,似乎是想到什麼,母親又不好意思的朝虞夏笑笑。「這話可別告訴你爸啊。被他知道,你和阿佟不被他打到滿街跑才怪。我可保不了你們。」 「媽……」虞夏更覺歉疚,還以為會被責備、被要求與虞佟分開,沒想到母親卻選擇包容。 「好了,我的話說完了。去找阿佟吧。他在堤防等你。」母親拍拍虞夏的肩膀,就離開廚房。 看著母親的背影,虞夏張了張嘴,卻什麼也說不出口。 ***** 母親沒有詳細說是哪個堤防,不過現在這時間點要沒人的話,只有距離家裡大概二十分鐘車程的海邊邊上的堤防。 過年天氣好雖好,卻仍保有冬天的寒氣,更別提是海邊這種原本就風大、沒甚麼遮蔽物的地方。虞夏不由得皺起眉頭,連他自己也覺得有些冷。不知道虞佟在那裏等多久了。想了想,還是從機車車廂內拿了一件防風外套,準備給那個罪魁禍首穿上。 冬天無人的海邊相當寂靜,除了海浪聲、自己的腳步聲,虞夏再也聽不見其他。 放眼望去,在稀疏的路燈照明下,所有物品都化成黑影,等到靠近才能看見顏色。幸好的是這裡只有一條筆直大路,即使閉上眼,也還不一定會撞上東西。 他沒看見虞佟。 巡視似的目光掃過四周、隨著虞夏的步伐漸漸擴大範圍,卻仍然不見雙生兄長的影子。 虞佟應該還不至於藏身在路旁的樹林內吧。 晚間七點五十八分,他終於在道路的尾端看見那個背對著自己,仰望星空的人。 似乎是聽見他逐漸靠近的腳步聲,那人回過頭,帶著笑意:「可惜,差了一分鐘。不愧是被譽為破案率最高的刑事組組長啊。我輸了。」 「嘖,你是故意讓媽拖住我的吧?」虞夏在虞佟身邊坐下,嘴上雖然是抱怨,面上表情卻不是那麼一回事。 「我只告訴爸媽今天你會回去一趟,發生了什麼事我可不知道喔。」虞佟卻還是笑笑,從身邊拿了一罐啤酒,在虞夏面前搖搖:「要喝嗎?」 「我可不想酒後開車。」虞夏翻翻白眼,瞪著虞佟旁邊的啤酒罐,目測看來這已經是第三罐,還有一半的量。雖然他能擔保現在的虞佟沒醉,可他卻無法擔保等等回去的路上會不會遇到交通課的來酒測。 ──見鬼的兩罐啤酒。 「難得嘛。大不了睡車上?」虞佟顯然心情不錯,不知道是否酒精的助興,即使輸了場賭局,他仍然笑彎眼。 「那還不如直接躺在這裡。」虞夏嗤笑聲,像在說你在說什麼傻話。 「然後一起感冒回去?」虞佟自己說完後自己又噴笑出聲。「光想就覺得好冷。」 虞夏白了對方一眼,表示知道就好。後者則又默默喝起手中的酒。沒人吭聲,一時又恢復了剛才的寂靜。 看著眼前一片黑壓壓的海,緩慢的海浪聲一波一波有節奏地拍打上來。而原本被日常生活煩惱充滿著的心,也似乎這波節奏而漸漸沉澱。 虞夏原本還有些亂的腦子也漸漸安靜下來,沉在心底。 「你這幾天都在爸媽這?」思路空了,問出來的話也乾淨不少。 「是啊。」 虞佟點點頭,然後就沒了下文。 虞夏覺得有點複雜。今天發生的事情一幕一幕掠過腦海,雖然生氣的點比較多,也想著到時見到罪魁禍首一定要連本帶利討回來,可是經過母親那關後,他卻覺得並不是不能理解為何眼前人要兜著圈子耍著自己玩。 「謝了。」 要不是虞佟先把自己整了一圈才要他回家,恐怕自己也不會主動踏入家門。看來吃虧,實則收益不少。 虞佟愣了愣才明白虞夏背後所指的意思。勾起的嘴角與其說是愉悅,不如說有些欣慰。「爸其實很擔心你。」 「他老說你們倆實在太像,怕你脾氣硬,在女孩子身上吃虧,所以才結不了婚。當年他和媽交往時也吃了不少苦頭,好幾次都差點分手。偏偏叫你相親你也不去,每次都拿工作跟我當擋箭牌,被發現根本沒事的時候還跑到不見人影。好不容易去的那一次,卻一開始就直接跟別人家女孩說你沒交往的打算。把爸氣得半死。」 虞佟說的那次他怎麼不記得?那時的自己還不懂得真正放下,心裡有人卻把別人拖下水,這點他辦不到。即使只是嘗試交往。 「不然你要我接受相親,然後說不定跟個你我都不認識的女人結婚?」虞夏嘖了聲,也不知道是嫌父親太多管閒事,還是逼問虞佟是否也覺得他去結婚比較好。 虞佟搖搖頭:「或許以前有,但我已經想不起來。我只知道比起結婚這件事,我更擔心你哪天就會突然消失不見。」 虞夏沒想到虞佟會把這件事情記在這麼久,明明他應該要專注在嫂子、在剛出生的阿因身上,而不是對他避而不見的自己。 垂下眼簾,心底的愧疚頓時一湧而出,卻不像十幾年前帶著悔恨。 張了嘴,想說些什麼,卻被虞佟搶了先機:「夏,我們和爸媽說吧?」 一頓,虞夏忍不住張大眼,墨黑色的眼珠子轉啊轉,似乎無法相信。「你腦子抽風了嗎?」 「我想我很正常。」 虞夏又看了看虞佟,剛才還顯得訝異的眼頓時沉寂。扭過頭,視線落在前方一望無際的黑海之中。 「你喝醉了。」半晌,才擠出這句。 虞佟是認真的。即使喝酒次數不多,是不是喝醉,虞夏怎麼看不出來。兩人又不是沒在對方面前酒醉過,有什麼反應、酒品好不好、會有什麼舉動都早已摸得一清二楚。 然而,不到一個小時前,母親才要他隱瞞這段關係不讓父親知道。現在兄長卻要將這段關係對父母坦白。不想再讓母親困擾,卻也不想讓兄長失望。兩相對立的衝突,讓他感到踟躕,只能敷衍著過去。 「我只是,不想讓你這麼委屈。」大概是查覺到虞夏的猶豫,虞佟伸手撫向虞夏的臉頰,半強硬地讓他看向自己。「那二十年,已經夠了。」 「我想對你負責。」虞佟笑了笑,有些苦澀。 心臟大力的鼓動著,聲音大到似乎連耳膜也微微跟著震動。有種痠脹感漸漸左邊靠近中間的地方慢慢散開。 虞佟的意思,他懂了。 皺起眉頭,下一秒,虞夏兩個巴掌就往虞佟臉上拍過去,正好一邊一個。啪的一聲,相當清脆。這次換虞佟瞪大眼,似乎不可置信。 「你是不是應該先負責另外一件事?」半瞇起眼,虞夏的嘴角雖然是上揚的,可仍舊貼在虞佟雙頰上的雙手卻相當僵硬,似乎正在忍耐著。「你他媽的玩老子玩了一整天要不要給我解釋?」 但是,這卻也提醒了他一件事,不得不承認,在這方面虞佟確實比自己勇敢的多。 虞佟瞪大眼,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說出口,似乎相當訝異為什麼虞夏會提起這件事。 「老子今天跑了一整天,你就沒有要補償我的嗎?」虞夏終於忍不住用力揉捏虞佟的臉頰、把眼前人的臉搓揉成各種醜死人的樣貌。這下可說是咬牙切齒。虧他還想到要買禮物給虞佟,這傢伙卻狠狠玩了自己一天,還在這邊吹風喝酒。 「等等等等,夏……」扭曲變形的臉,虞佟連話也說不清,只好用手抓住虞夏的手腕,希望他能停手。 好在,虞夏也只是捏個洩氣,氣消了就停下。「這筆帳,我回去再跟你算。」 虞佟頓了頓,似乎沒想到自己這麼快又被放行,隨即噗哧一聲忍不住笑出來。「啊啊,抱歉抱歉,你生氣了?」 「是啊。」虞夏翻翻白眼,想到今天白天發生的糗事他就一陣氣結,偏偏對這個人他卻永遠也不可能對他真的生氣。「真想揍你一頓。」手又捏捏虞佟的臉頰,力道卻比剛才輕了不少。 然而捏完後手卻沒有離開虞佟的臉頰,反倒在上面摩娑,最後捧起虞佟的臉:「你不用對我負責。我的選擇我自己擔。是我對不起你,我欠你一個承諾。」 說完就乾脆的放開手,起了身:「走吧。」還不忘記把虞佟身邊的酒罐收一收,往來時方向走去。 「夏?」虞佟還沒回過神,就著本來的坐姿、疑惑的望著虞夏。 後者回過頭,看了一眼虞佟。「不是要和爸媽說?」那語氣,就像在問今天晚餐吃什麼般自然。 虞佟又愣了愣,才笑開臉。 ***** 虞因窩在客廳沙發上,一手拿著剛從廚房裡倒出來的水果茶,一手則拿著遙控器亂轉台。眉頭微微皺起,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牆上時鐘已經指向晚間十一點,而照道理說應該要響起的手機卻仍然安靜無聲。 自虞佟幾天沒歸家之後,連虞夏也連續兩個晚上沒回來。 原本以為是有重大案件才使得後者也沒回家,但在打過警局電話詢問之後才知道從星期五那天早上看到虞夏匆匆忙忙出門之後就再也沒人看到。聽說是兩人都請假了。 虞佟是還好,前幾天人雖然不在,但至少會打電話回來,叮囑兩人一定要乖乖吃正餐,別太晚睡。不過這也在星期五晚上後就消失了。 這對兩位家長來說是頗少見的狀況。即使其中一方聯絡不上,至少也還會有另外一方知道人在哪。他打過兩人的手機,卻不是來電答鈴的音樂聲,而是直接是冰冷的機械女聲,然後轉入語音信箱。原本並不是相當在意,只是認為他們兩人可能一起去了哪裡,前幾天聽到虞佟的聲音也沒什麼奇怪的地方,應該是沒發生什麼事。 可是在今天下午接了奶奶打來的電話後,他就直覺有事發生。奶奶的語氣並不如之前的平穩,而是帶著猶豫與急促。 當然更可疑的是想請奶奶讓他兩位父親來接電話卻被拒絕的時候,差點想乾脆直接殺到奶奶家看看究竟發生什麼事。卻被奶奶先一步發現而阻止。 不是懷疑奶奶,更何況兩位父親都已經在老家,應該可以靠兩位父親解決,不用他這孫字輩的攪和進去。 只是……還是覺得擔心。 正想著要不要打個電話過去奶奶家看看,就聽見玄關處的鎖被打開,虞佟有些疲憊的臉從門後露出,然後緩緩進入。 「大爸,你回來了喔?」虞因馬上從沙發上跳起來,奔到大門口。 後續的話還沒說出,他就被虞佟的臉嚇一大跳。剛才因為角度與光線問題沒看清楚,現在一仔細看之下,才發現虞佟的臉上有一個大大的巴掌印,還微微腫起、帶著瘀青。手臂上還有一條紅紅的刮痕,還腫起來,將血痕更凸顯猙獰。再看仔細一點,似乎連站也沒站直。但幸好的是,傷口看起來都已經處理過,不管是瘀青紅腫還是紅痕都已經被上過藥。 「大……大爸,你……」 太過訝異的後果是他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反倒是被虞佟苦笑著安撫。「我沒事。小聿呢?」 「小聿在睡了,大爸我扶你吧?。」 看著虞佟搖搖晃晃的身軀,虞因忍不住伸手要扶,卻在碰到那一刻聽見抽氣聲,抬頭一看,虞佟連臉上的笑容也僵硬在那。 「我自己來就好,幫我倒杯水。」說著,虞佟就拖動沉重的步伐往沙發走去,佔據了虞因剛才的位置。 看著虞佟的樣子,虞因想幫忙卻又怕反而增加對方困擾,只好真的乖乖去廚房倒水。 「謝了。」接過水,虞佟很自然就順便喝下。 虞因發現,即使是仰頭的動作,虞佟也仍然有些僵硬。更別提明明是看來已經疲憊到極致的身體,卻仍然不選擇靠在沙發上,而是微微向前傾,用手肘以及腰部的力量支撐。 這樣看起來,推測背後也有傷。 「大爸,發生什麼事了?你不是回奶奶家嗎?二爸呢?你們沒在一起嗎?」虞因還是忍不住劈哩啪啦問了一堆。 這實在太反常。 「等等,阿因,一個問題一個問題慢慢來。」面對自家兒子激動的反應,虞佟只能阻止。一方面是虞因的問題真的太多,另一方面是他現在有點無力應對。「我沒事,只是很累,你不用擔心。」 看到虞佟疲憊的笑容,虞因又把想問的問題吞了回去,到最後只問了關鍵。「到底怎麼了?」 只是幾天沒看到人,一回來卻是帶著傷口,這叫虞因怎麼能不擔心?更何況虞佟虞夏兩人加起來,一般人有誰能動的了? 「嗯……有點難說,暫時還沒辦法告訴你們。」虞佟卻有些傷腦筋的笑笑,沒有答案的回答。見虞因臉色有變黑的趨勢,才留下後話。「等夏回來,再一起說吧。」 「那二爸人呢?」 「這個嘛……大概還在祖先牌位面前罰跪吧?」虞佟瞇起眼,嘴邊的笑容有些無奈。 虞因頓了頓,有些訝異虞夏被罰跪的事實,但隨即又皺著眉頭,腦筋快速運轉起來,將今天所獲得的資訊一點一點慢慢組織起來。奶奶打來的電話、虞佟身上的傷、虞夏在祖先牌位面前罰跪…… 雖然久未見,可是爺爺奶奶在他印象中從來沒有發火過。爺爺脾氣是暴躁點,但從來不會動真格去揍人。更何況是他們一直引以為傲的父親們。這次居然讓爺爺下這麼重手,那得犯了多大的事情才會惹得老人家如此生氣。 還讓虞夏在列祖列宗面前罰跪,他們是做了什麼對不起祖先的事情啊? 一頓,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一件他們一家四口都知道,可是爺爺奶奶卻不知道的事。 「大爸,你們和爺爺奶奶說了?」 假如是這件事的話,那他就可以理解為什麼爺爺會發這麼大的火。 虞佟並沒有回應,但一瞬間凝起的神色還是告訴了虞因他的猜測並沒有錯誤。 「大爸……」他突然不知道該怎麼說,雖然很佩服自家父親們的勇氣,可是告訴爺爺奶奶這樣好嗎?畢竟是老一輩的人,刺不刺激是其次,最怕他們是不能接受。萬一因此出了什麼事,不管是誰,都會是一道遺憾。 「我知道。」虞佟又笑了出來,苦澀的神情讓虞因也覺得自己嘴裡嘗到了苦味。「我只是想要給夏一個承諾。」 END |
回上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