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夏佟】知足 文前說明:
欸都......好像沒什麼文前說明 (遠目 1. 時間點大約在被留下的孩子之後 2. 虞夏暫時與虞佟他們同居中(? 3. 私設頗多,看不懂是正常 (一秒被揍 4. 人物OOC一定有喔! 參考BGM:五月天--知足 知足
--虞夏&虞佟 喀嚓。 安靜的客廳傳來鑰匙轉動門鎖的聲音,跟著是鐵門、木門相繼被拉開、關上。 虞夏從家門外踏入,臉上是掩不住的疲憊。 時間是凌晨一點。此時此刻家中的人都已經陷入熟睡,一樓的燈都被關上,只留下小茶几上的黃燈與廚房抽油煙機上那一盞。 拖著同僚絕對看不到的沉重步伐,虞夏隨意把口袋裡的鑰匙、錢包等等雜物都丟到客廳桌上後,直接到廚房去取了杯溫水喝下。 餐桌上放著一碗用保鮮膜包好的粥,底下還壓了張字條寫著:記得弄熱再吃。叮囑的語氣,不用看字跡就知道是誰寫的。 但他還是拿起來左看右看的,既然還記得幫自己準備吃的,那應該虞佟晚上也有記得吃晚餐。把紙條丟進垃圾桶,粥根本連看都不看直接放入冰箱。他們家的樓梯一上去的左邊那間是客房,右邊的是小孩的房間。 虞夏先打開右邊的房門,藉著小夜燈的微光看進去,小孩在裡面睡得東倒西歪,呈現斜的大字型躺在床上,還亂踢被子。 這小鬼倒是適應得真快。 他腹誹了下,卻還是進去替小孩把被子拉好,省得感冒又要全家人操心。 從小孩房退出去,下一間卻是打開與小孩房同一側卻更裡面的那間房門。 裡頭並沒有小夜燈,僅有外面路燈照進來的光線,所有的東西都被隱沒在黑影之中,逼得虞夏不得不躡手躡腳進去,確認裡面的人究竟有沒有熟睡。 埋在被窩裡的那人此刻正發出綿長的呼吸聲,眉頭也不像前幾日般緊鎖,想來是睡得安穩。 他鬆口氣,如來時悄悄退下。 看樣子差不多可以從這個家抽身,再過不了多久,這個家就算沒有自己也能撐得下去。 洗過澡,沒回去那間特意準備給自己睡的房間,反倒回到客廳沙發上躺著,明明很累,閉上眼卻一點也不想睡,翻來覆去的,怎樣都覺得不好睡。 再一次翻身,他看了看掛在手腕上的錶,凌晨三點整。他起身換上輕便的衣物,帶著鑰匙、出了家門。 秋天的夜晚有點涼,虞夏卻已經習慣這樣的溫度。還在念警校的時候,他常常在這時間點溜出來跑步。只要累到極致、累到腦筋空白,就能什麼也不要想,直接一覺到天亮。 街上自然是空無一人,只有偶然經過的車輛開著遠燈呼嘯而過。 沿著馬路邊慢慢跑,一邊小心後面不長眼的車子,一邊讓氧氣透過血液慢慢流遍全身。 以後這個家會怎麼樣? 他想,虞佟應該還會再娶一個女人,畢竟小孩子還是得要有個媽媽。可能那個女人是虞佟愛的,或許只是虞因喜歡,不管怎麼樣,他們都會建立起一個新家庭。虞因以後也會有弟弟或妹妹。 相信一定是個很和樂融融的家。 但不管怎樣,那個家一定不會再有自己的位置。 胸口中間靠近左邊的位置狠狠抽痛了下。 怎麼可能會有自己的位置?即使有,那也只不過舉無輕重。早該在自己決定離開虞佟的人生之後他們就形成兩條完全不同的道路。 那張溫柔的笑臉,也不再屬於自己。那張彷彿能包容一切的笑容,再也不能私心認為那是對自己而笑。 天上的星星一眨一眨的,在夜空中特別清晰。 不知道是誰說過,天上的星星是已經逝去的親友們所變成的,但在此刻虞夏的眼裡看來,他們刺眼的嚇人,好像在諷刺自己現在心中的不捨是癡心妄想。 ***** 「夏,我們要去哪裡?」 聽見後方傳來的問句,虞夏瞥了眼後視鏡中的人,正好對上對方略帶疑惑的臉。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昨天晚上虞夏下班後突然跟虞佟說「我們明天出去走走」,也沒說要去哪裡,前者就自顧自的準備起今天要用到的東西。舉凡飯糰、三明治、飲料、水果、野餐墊等等之類的,除了小孩子愛吃的炸物要虞佟幫忙準備外,其餘一手包辦,還不忘帶上風箏。 「這麼神秘。」虞佟勾起嘴角笑笑,就沒再問下去。 反正他也並不是那麼想知道要去哪裡。 車上很安靜,原本虞因上車時還吵吵鬧鬧的問說要去哪裡、什麼時候會到,被虞夏一吼之後就連吭也不敢吭個一聲,後來大概是太無聊了,小孩直接頭一歪在車上睡著。 這趟出遊並不是一時興起,早在一個月前虞夏就有這個想法,只是到今天才把三個人的假期通通都湊在一起。 車窗外的景色倒退而過,從一開始的市區、開上國道,然後是一片的山野景色。從路上看到的道路指標虞佟只能推斷他們到了隔壁縣市的山區。 「把逼……」虞因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揉揉眼睛一臉迷糊的樣子:「想尿尿……」 「夏,還有多久?」 「再五分鐘。」聽到後頭一大一小的動靜,虞夏也跟著盤算剩下路程所需的時間:「忍著,到了再帶你去找廁所。」 過沒多久方向盤一轉,車子停到路邊停車位上。虞夏就指使車上另外兩人下車。 饒是虞佟再不在意目的地,看見眼前景象仍然愣了愣,還沒開口,就被虞夏先打開的車門搶先:「我帶阿因去找廁所,你在這等我。」 跟著虞夏就帶著小孩往旁邊住家走。 虞佟一時間沒反應回來,也只好抽過放在駕駛座旁邊的拐杖慢慢下車。 深呼吸口氣,讓空氣在肺部裡再轉一圈,驅散了在車中悶悶的感覺。 車子停的地方並不像旅遊景點,感覺起來只是一般的鄉村道路,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假如是爬山的話,虞佟不知道自己的腳能不能負荷?不過他想虞夏應該不會要殘害自己的腳吧。 但省去都市的喧囂,即使沒有鳥鳴,燦爛的陽光與微涼的風以及觸目所及的一片綠意,還是不免讓發緊的背脊微微放鬆。 在亂想期間,虞夏已經帶著虞因回來:「還行吧?」點點頭,表示自己沒事。 虞夏鑽進車裡,把今天要用到的東西都拿出來。 「風箏風箏!我要拿風箏!」虞因的眼睛亮起來,蹦蹦跳跳就想要從虞夏手中接過風箏。 「不行,等一下要走很多路,等等你踩到風箏跌倒,我和你爸都不會揹你。」虞夏沒給他,反而交給他另外一個任務:「阿因,看好你爸,要是你爸跌倒,我就找你算帳。」 虞因嘟嘟嘴,卻還是認命乖乖走到虞佟身邊。後者只是笑笑,畢竟自己也是行動不便,實在沒立場說什麼。 「還沒到?」他疑惑的是,以為下車那麼目的地應該也到了,沒想到卻不然。 「對你來說應該算到了,對那小鬼來說還有一段路。」 這回答有說和沒說一樣,明明要去的地方相同,都一起走了,怎麼會有不同的路程? 三人繼續沿著馬路走,過沒多久一條小徑就出現在他們面前,通往不遠處的小山。 很快虞佟就知道虞夏所說為什麼對自己來說是目的地已經到了。這裡坡度雖然有點陡,周遭的景色卻是自己喜歡的。 離開了馬路、離開了人群之後就是一片樹林,能走的路就只有腳下這一條很小的路。看起來像是人造的便道,有點不平,但對虞佟來說還能走。 耳邊也不再是車輛經過而引起的風聲,而是鳥鳴、蟬鳴還有微風流過的聲音,鼻間甚至能聞到青草的香味。 虞因小孩子心性,雖然被虞夏要求跟在虞佟身邊,可還不到三分鐘,就率先衝到虞夏前面,好像帶路的人是他不是虞夏。 秋老虎發威,即使已經到了十月,太陽仍然烈得像暑假。但在這裡,因兩旁大樹環繞替路人遮去不少陽光,加上清風吹拂,令人感到微微的涼意。 虞佟腳傷未癒,踏上不平道路的時候還能感到輕微的拉扯感,卻不是太痛,正好可以當作復健。 看看走在自己身前、一邊控制小孩不准跑太快的虞夏,雖然一點也沒有表示要幫忙的意思,卻一直與自己保持不超過兩小步的距離,空出來的右手不知道是正好還是特意騰出來,萬一虞佟覺得要跌倒了,只要一伸手就能抓住。 都不知道誰是哥哥了。 有些無奈,卻又無法控制胸口處慢慢湧出的暖流。 一路上沒遇到什麼人,唯有的就是他們三人的腳步、虞因偶然催促他們快點而被虞夏吼回去零零落落的說話聲。 這段路不算長也不算短,偶有幾個石階也在虞夏幫忙下走過。 很快陽光又漸漸透露出來,走過樹林後看見的是一片草地。 比起其他知名的山峰,這座山大概連排名也算不上,但沿著山坡往下看到底下的街道、房屋錯落交縱著,還是有種登泰山而小天下的感覺。 虞佟忍不住靠近看看。 風仍吹拂著,消散不少剛才因運動而產生的熱氣。 他瞇起眼,嘴角忍不住微翹。 耳邊傳來草地被摩娑的聲音,平緩穩定的頻率以及發出來的音量告知著虞佟不是他們家的小孩。 「怎麼發現這裡的?」他側過頭,正好迎上朝自己走來的雙生兄弟。 路上的景致,是自己所喜好,卻不是眼前人會欣賞。 「之前來這裡支援時當地人說的,我想你會喜歡就記下來。」虞夏半瞇起眼,忍不住打個呵欠:「聽說原本這裡要建滑翔翼場,但後來建商倒閉就沒蓋。」 他們腳下再往前幾步就是個大斜坡,要是沒站好摔下去,恐怕不是只往前撲能了事,不知道會滾個幾圈。 虞佟張嘴什麼話都還沒來的及說,後頭突然一個衝力撞上他的雙腳:「把逼!」 突來的衝擊力讓他整個人往前傾,還好一隻手瞬間伸過來,一把把虞佟撈起,止住撲倒的趨勢。 「阿因!」跟著耳邊響起的是虞夏的怒吼。 小孩愣了愣才發現自己幹了什麼好事,連忙放手,還連連退後好幾步。 「叫你看著不要讓你爸跌倒,你還直接讓他跌啊?」虞夏重重往小孩頭上敲了一記。說不上是憤怒,卻有些驚魂未定。要不是剛才眼明手快,這兩人說不定就滾下山了。 「嗚……」虞因吃痛,抱著頭,淚水很快就聚集在眼眶。 「好了,夏,我這不是沒事嗎?」虞佟連忙打圓場,他剛剛只是一時沒反應回來,就算虞夏沒抓好,他想應該也不至於滾下山:「阿因不哭,被打了就哭,不能當男子漢喔。」 虞佟半跪下來,手掌蓋在虞因頭上。 「叔叔好兇。」虞因哭著臉,淚水還是無法阻止一直滾滾流下,控訴虞夏的罪行。 虞夏眼角抽了一下,他認真覺得剛才只揍那一下根本就是便宜他了,這小鬼居然敢說他兇?「佟,你別太寵他。」 「夏。」虞佟看了虞夏一眼,轉頭又繼續哄小孩:「叔叔是擔心你衝過來抱我,我們會跌倒喔。跌倒痛痛就不能放心玩了。你也知道,爸爸的腳受傷了還沒好,你突然撲過來爸爸不一定有辦法接住你喔。」 「嗚哇……」 「不哭不哭,媽媽看到又會笑你愛哭鬼喔。」 聽著耳邊的溫言軟語,虞夏砸砸嘴。怎麼現在反而是他當壞人了? 「阿因不是壞孩子。」聽到媽媽會笑他,這招似乎有用,虞因哭哭啼啼,還是止住剛才大哭的趨勢。 「阿因很乖,爸爸知道阿因是為了怕爸爸不小心跌倒才撲過來的喔。」虞佟摟住小孩,拍拍對方的背。 「阿因是好孩子?」抽抽噎噎的聲音漸緩,虞因抬起頭,臉上還有未乾的淚痕。 虞佟又摸摸小孩的頭、替他擦掉眼淚:「阿因是好孩子,只是不小心太大力嚇到爸爸和叔叔。」 「把逼對不起……」 「爸爸沒生氣。」放開虞因,虞佟推推小孩:「是不是也要跟叔叔說對不起?」 小孩扁扁嘴,似乎不是很情願的樣子,他還記得剛才虞夏揍的那一下。 「你也嚇到叔叔了喔,不跟叔叔說對不起?」虞佟摸摸小孩的頭,似乎是在鼓勵又似乎是在提醒。 「可是叔叔……」小孩抬起頭,講話聲帶著哽咽,似乎下一秒就又要哭出來。 原本還沒怎樣看著父子對話的虞夏,聽到虞佟要虞因對自己道歉,頓時有些尷尬,畢竟剛才他也是先揍了小孩。 「好了啦,佟,算了。」大手一揮,想阻止虞佟。他可不想又讓小鬼哭:「阿因,去找休息的地方,等等吃午餐。」 虞因看看虞夏又看看虞佟,最後還是跑開。 「是誰說不要太寵小孩的啊?」虞佟看了虞夏一眼,無奈笑笑。 虞夏嘖了聲,沒膽承認:「起得來嗎?」 從剛才虞佟是半跪,而不是直接蹲下虞夏就看的出來,大概虞佟的腳已經快到極限。 「還行。」抽過被放在地上的枴杖,虞佟慢慢起身,不小心晃了一下,還沒重新站穩,就被虞夏抓住:「我沒事。」 「嘖。」虞夏一臉嫌棄看了看虞佟,然後一把架起對方:「得了,別逞強。」 虞佟苦笑著,卻沒有嘗試推開。 ***** 舖上的餐巾上擺滿各式各樣的吃食:飯糰、三明治、炸薯條、雞塊、墨西哥捲,旁邊還有倒好的紅茶,全部都切成適合小孩子拿取的大小。 虞因拿著三明治吃的正歡,帶來的料理都是他喜歡吃的。虞夏則揀塊三明治和小飯糰吞了後就再也沒動,懶懶地靠在旁邊樹幹上看著小孩。 「累了?」 虞夏側過頭,看看虞佟:「沒。」 「那再吃一點?早上你也沒吃多少。」拿起面前的餐盒遞到虞夏面前。 早上出門的匆忙,虞夏早餐沒怎動過只叼著荷包蛋出門開車,現在都到中午了,只吃一塊三明治跟一個小飯糰怎麼可能會飽。 虞夏這才起身從眼前便當盒裡拿走一塊三明治,叼在嘴裡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要吃。 「夏……」虞佟皺起眉,伸手想從對方嘴裡拔下那塊三明治。怕虞因看到,不知道會不會被學起來。 「把逼,我吃完了!布丁布丁!可以吃布丁嗎?」虞因蹭過來,拿著吃飯用的餐盤,讓虞佟看見上面已經只剩下食物的碎屑殘渣。 差點碰到虞夏嘴邊的手頓了一下才收回來。 「好,可是你要先把嘴巴擦乾淨。」虞佟轉過頭,抽起放在一邊的衛生紙,遞給那個歡樂的小孩。 虞因拿著衛生紙在嘴上以及臉上胡亂擦通,結果擦是擦了,卻和沒擦一樣,臉頰上還有飯粒、嘴上的一圈油光是沒那麼亮,不過還是看的見,反倒是小臉被擦的紅咚咚。 愣了愣,虞佟噗嗤一聲笑出來,有些無奈:「阿因,過來。」然後拿過小孩手中的衛生紙,細細替小孩擦起來:「這麼大了擦嘴還不會擦,媽媽會笑你。」 「媽媽……才不會……笑……」小孩被揉著臉頰,沒辦法一次把話說完,卻還是乖乖讓虞佟幫他擦。 一邊看著的虞夏,嘴上因為咀嚼而上下微微晃動的土司停下來。 突然覺得呼吸不太順。 三口併做兩口把餘下的土司吞進去,胸口悶悶地疼起來。 已經很久沒看到虞佟這麼笑了--既無奈又寵溺。不,應該說,很久沒看見這抹打從心底開心的微笑。 自從他考上警校、搬離家之後兩人就沒好好相處過。大部分是自己躲著虞佟,即使兩人見面,氣氛也總是被自己弄得尷尬,不然乾脆來個相應不理。剩餘印象就只剩兩人之間那次的大吵,那是他們之間最大的裂痕。 直到現在,虞夏無法確定虞佟是否還記得當時他們所說的每字每句,仍然繼續執行。至少踏進這個家之後,他就不曾見過虞佟對自己那樣笑,所面對的都是那張面具臉。 不是不能理解虞佟的心情,畢竟是一起長大的雙生,多少會互相影響,只是…… 看著眼前的一大一小,虞夏還是覺得有點不太爽快,那小鬼居然能比自己先讓虞佟笑,還是為了這麼蠢的事情。 即使知道和一個小孩吃醋的自己也沒成熟到哪裡去,可還是停止不下來這種心情。 視線落在虞佟身上,仍未完全消去的笑意仍然殘留在臉頰,即使只有那麼一點,虞夏也能感受到虞佟身上的變化。 他不自覺鬆口氣。 假如能笑得出來的話,那虞佟應該也差不多沒事了。 想想這幾天的虞佟再也沒把自己關在房間,有準時起床、也沒有叫不醒、看起來也沒有睡眠不足的狀況,吃飯也正常吃。 心下一沉。 所以,是不是該離開了?這個家的支柱已經回來,不再需要自己這個替代品。現在走,至少他們還會是兄弟。 勾起嘴角,虞夏哼了聲,閉上眼,讓人看不清他的想法。 他永遠也不會是這個家的成員。 ***** 用完午餐休息一會,虞因就開始拿著風箏吵著要玩。本來虞佟見虞夏仍在閉目養神想讓他繼續休息而起身,卻在起身的那霎那被虞夏拉回去。 後者穿上鞋子、接過虞因手上的風箏,開始教起小孩怎麼放風箏。 工作被搶走,虞佟也只好認命繼續在野餐巾上待著,看著一大一小玩的歡快。 但不知發生甚麼事,剛剛明明有風的山丘在此刻卻都沒了動力,只剩下連散熱都成問題的微風,握在虞夏手中的風箏直到現在仍在地上灰蹼蹼的被拖著跑。 「叔叔你好遜!」小孩見風箏一直飛不起來,原本滿滿的期待、崇拜的心情頓時被磨到一丁點也不剩,毫不掩飾就表明對虞夏的唾棄。 虞夏嘖了聲,風箏飛不起來他也覺得懊惱,現在加上小孩這麼一說,他差點回頭過去對小孩說你行你來放這種幼稚話。 「呵。」虞佟忍不住笑出聲音,伸手抽過拐杖起身,一拐一拐地走到那叔姪兩邊:「我來試試?」 「你坐好,別亂動。」沒想到卻得到對方的瞪視,還有些惡劣的語氣。 哎呀呀,這是被遷怒了。 「沒事,讓我試試吧?」虞佟也沒生氣,只是又笑了笑:「醫生也說要盡量多動不是?」半瞇起的眼看來心情還不錯的樣子。 「這裡地還算平,我想不會有事。」 兄弟倆相看兩無言好一陣子,虞夏才舉雙手投降:「你贏了。」說著,就把風箏塞在虞佟手上,接過對方遞過來的枴杖後就走到旁邊讓出位置。 也許放風箏也要一點幸運值,風箏交到虞佟手上後,風就起了,不用怎麼跑就能把風箏送上天、乘風而行。 「耶!爸爸好強!」小孩在一邊蹦蹦跳跳,完全無視虞夏的黑臉:「爸爸,上帝爺爺會聽得到我的願望嗎?」 「不知道呢。」虞佟扯了扯風箏線,再慢慢趁著風把手上的線捲放開,試圖讓風箏能飛高點:「或許我們可以把風箏放高一點,上帝爺爺可能會聽得比較清楚?」 「上帝爺爺聽到了,那媽媽也會聽到嗎?」虞因看著越飛越高的風箏,眼睛睜的大大的,好像只要看著風箏,風箏就會實現他的願望。 「這我也不知道,要看上帝爺爺有沒有告訴媽媽?」 「可是我是請上帝爺爺能夠讓媽媽回來……我想抱抱媽媽……」小孩一聽,原本還亮晶晶的大眼頓時染上灰,連聲音也跟著低起來。 拉扯著風箏的手頓了一下,然後又像沒事一樣繼續操控著風箏:「那這樣阿因得乖乖聽爺爺奶奶、外公外婆、老師還有叔叔的話,上帝爺爺才說不定會讓媽媽回來?」 聽著父子倆的對話,虞夏哼了聲,沒有多做搭理,視線卻不受控制的看看那逐漸往上飄升的風箏,又看看那對父子。 這個家再也不能失去了,假如上天有靈,讓他們倆個好好度過這輩子吧,就算要他來換,也沒關係。 下一秒他愣了愣,嗤笑一聲,乾脆帶著虞佟的枴杖回到樹下的野餐巾上休息。 還真是變了啊。 這幾個月來,很多人都說他變了,包含他的父母、親家都說過類似的話,甚至猜想可能是受到警務工作的洗禮促使改變。 對於這種說法他不予置評,反正人本來就會隨著時間隨著歷練而改變,當事人在當下說不定還不自知,一切得等到更後來的時候才能覺察。 可他卻清楚,他認識的環境在虞佟決定結婚、自己改報名警校後就變了。 別人看他走的乾淨俐落似乎沒有任何一點留念,卻沒有人知道他是費了多大的勁才克制自己回頭的衝動、才能撐起一副沒事人的模樣笑對一切。 每一次的交集,都是煎熬。 ****** 回家路上,虞因也許是玩累了,沒像早上出門時蹦噠、用噪音折騰人,只趴在車窗上看著窗外後退的風景。 「阿因,不要把頭伸到窗外喔。」同樣坐在後座的虞佟見自家小孩越來越把頭伸到外面去,忍不住出聲提醒。 「唔嗯……」小孩揉揉眼睛,也不知道是不想看外面了還是只是單純順從父親的意思,乾脆離開車窗邊,把屁股完整黏回去椅子上。 見小孩半闔著眼睛,有些迷迷糊糊的樣子,虞佟笑了笑:「想睡覺?」 這小孩吃過午餐後就只惦記著放風箏,連平常的午睡也沒睡,一路從早上玩到現在算算應該體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小孩點點頭,打個呵欠,又揉揉眼睛。 「到家之前睡一下?」 虞因卻在這時候搖搖頭,動動身體,似乎又想趴在車窗上。 「想睡就睡,等一下我才不要吃飯吃一吃還要抱小孩去睡覺。」在駕駛座上的虞夏自然聽見兩人的交談,透過後視鏡看見小孩的舉動皺皺眉。 「可是我想等媽媽。」虞因嘟起嘴,一臉不甘願的樣子。 「阿因……」虞夏的眉頭鎖得更深,瞥著後視鏡的視線也銳利起來,是虞因所熟知對方要罵人的徵兆。不過他話還沒說到,虞佟就已經奪去說話權:「我想媽媽應該沒有這麼快就能來。」 他的聲音有點僵硬,從後視鏡裡看到下半部分的臉甚至是微笑著,只是在虞夏眼裡怎看怎麼彆扭。 「你要給上帝爺爺和媽媽準備時間啊。你想想看,我們今天出門,叔叔從甚麼時候就開始準備的?昨天晚上?今天早上?而且上帝爺爺很忙,要做很多很多的事情,還不知道有沒有時間出門。」 「上帝爺爺比叔叔還忙?」虞因猶豫,小小的嘴巴又嘟起來。 「嗯,比叔叔還忙。」 「那這樣要甚麼時候才能見到媽媽?」 「這點爸爸也不知道喔。」 「可是……」虞因低下頭,雙手食指與拇指交錯轉啊轉啊轉的畫圈圈,一副不願意又找不到話反駁的樣子:「可是我好想媽媽……」 虞佟看著小孩,最後眼神還是軟下來:「不然,爸爸也幫你注意?要是爸爸有看到媽媽,再叫阿因起床好不好?」 小孩扭了扭,不說話。 「爸爸大腿借你睡,說不定睡起來媽媽就回來了?」 這次虞因終於點頭,自己解開安全帶,枕在虞佟的大腿上:「爸爸,可以唱歌給我聽嗎?」 「以前媽媽都會唱的……只要媽媽唱歌,我就會很快很快睡著喔。」 虞佟無奈一笑,伸手拍拍小孩的被,還是開口唱起來。 虞夏關上車窗,改開車內的空調,虞佟低沉的嗓音就這麼迴盪在車內。 瞥了眼後視鏡,虞夏握著方向盤的手指骨節隱隱發白。 那是他和虞佟都熟悉的曲調。小時候他們的母親就是唱這首歌哄著還是小孩的他們進入夢鄉,度過每個睡前的空白時期。 然而此刻在他腦海中想起的卻是另外一件事。 以前他和虞佟常常為了好玩而打賭。賭今天晚餐是甚麼、老師到底會不會出哪一題、誰誰誰告白會不會成功、這次比賽到底誰是第一名、班上那個看起來文靜的女孩子到底會不會發飆,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都會成為賭約。賭局有大有小,不過不管是哪種,通常是虞佟贏,也不知道對方到底是怎麼觀察的這麼仔細,而他自己就因為賭輸了而老被虞佟支使著去做事。 有次也忘了是賭甚麼了,那次卻是意外是虞夏贏了。興高采烈的自己老實說也沒想到要虞佟做甚麼,卻在看到自家兄弟略帶無奈的笑臉後腦一抽,隨口就要他學母親唱那首搖籃曲。 他還記得虞佟當時愣住,然後漲紅臉的表情。 說來好笑,看似全能的虞佟偏偏就栽在唱歌上,說不上音癡,卻總是有說不出那裡的怪。 最後?最後好像還是凹不過虞夏,在除了他們兩人沒人聽到的地方悄悄把賭約完成。 而現在,相同的人、相同的曲調、同樣溫柔的嗓音卻因時間、唱的對象不同而聽來完全不同。 胸口像被甚麼勾住般疼痛。 他想,他還是眷戀著他們小時候。天真無邪,彷彿只要身邊有著彼此,這就足夠。 又瞥了眼後視鏡,小孩似乎睡著了,趴在虞佟腿上的腦袋一動也不動。 垂下眼簾,虞夏放緩了車速,讓車子更平穩行進。 所以,現在這樣就夠了,虞佟還把虞夏當成兄弟這就夠了。 ***** 「我打算下個禮拜搬回去。」 半個月後的一個晚上,虞家一家人正在吃飯,被虞夏這麼一句話嚇到,餐桌上的另外兩人都停下動作看著剩下的那一位。 「宿舍那邊已經申請好,隨時可以搬回去,我打算這幾天收完東西就走,以後就不會那麼常過來,你們自己注意點。」當事人卻似乎渾然不覺餐桌上的氣氛,仍交代接下來的動向。 「這樣啊……」虞佟點點頭,沒多做反應,卻不知道拿著筷子的手捏的比剛剛僵硬幾分。 一時間沒人說話,餐桌上僅能聽見餐具碰撞的聲音。 「為什麼?」 說話的聲音再度打斷用餐的節奏,這次虞夏和虞佟都停了手上的動作,直愣愣看向剛才說話的小孩。 「為什麼要離開?」虞因大大的眼睛毫不畏懼反盯著虞夏,全然沒了平常那股傻氣,令虞夏有個和他說話的人不是小孩的錯覺:「媽媽走了。你也要離開我們嗎?」 虞夏張張嘴,有股異樣的感覺從心底冒上來。他突然有點害怕這樣的虞因,也許他沒發現到說話的自己是面無表情,甚至連語氣也相當平淡。然而這不正常,這不是這小孩平常的表現方式。 他忍不住看看虞佟,對方此刻同樣也看著小孩,略為僵硬的臉想必此刻想的與自己相同。 暗自深呼吸口氣,虞夏的腦海中飛快轉起該怎麼跟虞因解釋,本該正當的理由在這小孩的想法前似乎全是藉口。 「不要不要!叔叔不要離開!我不要叔叔走!住在我們家不好嗎?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還沒等虞夏想到,小孩倒是先發作,跳下椅子跑到虞夏身邊扯住對方的衣服不放。瞬間進入歇斯底里的情緒又再度驚嚇兩個大人。 「阿因,不可以這樣。」虞佟也跟著離開自己的座位,蹲在虞因旁邊,緊皺著眉頭,手也搭在虞因的手上,似乎想把虞因從虞夏身邊拉開,卻又不敢太過強硬:「我們已經麻煩叔叔太多了,叔叔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我們不可以再麻煩叔叔。」 「我不要!」沒想到這卻引來孩子的高聲尖叫:「我不要叔叔離開!我們家不好嗎?為什麼一定要離開?」 面對小孩突然失控,兄弟倆一時也慌了手腳,只能任小孩大哭。尤其虞夏,看著小孩哭泣的臉,他就覺得胸口一陣翻騰。 沒想過小孩的反應會這麼大。正確說來,他根本沒想到這小孩會有甚麼反應,原本以為比較難面對的是虞佟那關,想不到在這小孩面前就先栽個跟斗。 「嘖,哭甚麼?又不是以後就不會過來了。你當我到哪裡去?」最後,他只能這麼說。雖然是事實,在此刻卻讓他有心虛的感覺。 「不要!那不一樣!我不要家裡只有我和爸爸!」 這小鬼! 虞夏還是忍不住捏了小孩的臉。不重,卻還是讓小孩伸手拍打。 不過至少不哭了。 「怎?你爸是虐待你了還是不給你飯吃?和你爸兩個人住不好?」他瞇起眼,絲毫不掩飾因聽到這句話而產生的怒氣。 「夏……」 伸手拍掉虞佟想要當和事佬的意思,虞夏又瞪了一眼虞因:「我不管你對你爸怎麼想,你要是敢再說一句讓你爸難過的,我絕對揍死你。」 小孩抿起嘴唇,小小的雙手也緊握成拳,似在無聲抗議。 「好了,阿因。爸爸知道你很不想叔叔搬出去。可是哭哭沒有用喔,先把飯吃完,然後讓爸爸跟叔叔說看看好不好?」虞佟揉了揉小孩的頭,放軟語氣,試圖將小孩的情緒緩和下來。 虞因看看虞佟又看看仍黑著臉的虞夏,最後還是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看著自家小孩,虞佟笑了笑,也跟著起身回到座位上吃飯。 然而之後再也沒人開口說話。 ****** 指針指向晚上十點,本該已經是睡覺的時間,虞夏卻仍然坐在客廳沙發上拿著遙控器繼續胡亂翻轉著電視頻道。 晚餐自然是不歡而散,接下來小朋友硬是一句話也不開口,連平常會一起的洗澡時間,到最後也是虞佟帶他去洗。似乎鐵了心要跟他抗爭到底。 「嘖。」關上電視,虞夏乾脆整個人癱在沙發上,伸手按壓著隱隱發痛的太陽穴。 他實在很不會處理這種事,更何況,他並不覺得自己錯在哪裡,這小鬼遲早都得學著不是所有人都會一直在他身邊,就像學著適應離開他過世的母親一樣。 雖然他自己也沒好到哪裡去倒是…… 喀! 腳步聲漸漸從樓梯上慢慢靠近,刻意放輕的動作顯然是不想吵醒在房間裡睡著的小孩。虞夏也沒吭聲,直到虞佟泡了兩杯熱飲坐在自己身邊時他才轉頭:「小鬼睡了?」 「嗯,好不容易才睡著。」虞佟點點頭,整個肩膀耷拉下來,看樣子也被虞因弄到累得不清。但他還是打直身版,收起嘴邊的苦笑,一臉嚴肅:「夏,你明知道阿因不是那個意思。」 「不是那個意思是哪個意思?」瞥了對方一眼,一提到這個虞夏又覺得肚子裡的火又隱隱冒出。他護著、疼著的人豈是一個小鬼能嫌棄的?「你暫時沒打算再娶吧?他總有一天要習慣這個家只有你們兩個。」 虞佟笑了笑,捧著屬於自己那份熱飲,不答話。 他不說話自然虞夏也沒打算要開口,拿過另外一杯熱飲。 不管是誰,都得消化這個事實。 過了不知道多久,至少虞夏已經開始想打呵欠,直接睡在沙發上時,身邊的人終於有了動靜:「為什麼突然想搬走?」 這是餐桌上一直想問卻沒問出口的吧,他想。 「你和阿因沒事了,我也該回去專心工作。」虞夏頭也沒回,仍舊專注啜著那杯熱飲,彷彿這是自然再不過的事。 沙發震了震,很輕微,幾乎感覺不到:「啊。是嗎……」虞佟的聲音有些錯愕,但隨即又恢復本來的音調,只是聽來好像有點失落。 「你一個人行吧?」虞夏終於回過頭,看向虞佟的眼神有著擔心。 後者點了點頭,雖然腿腳還有點不方便,不過只要虞因不要跑給他追他想應該還行。 「要記得學校的放學時間啊,以後我可能沒辦法幫你接送阿因了。」虞夏的眉頭卻沒有因此解開,反而越扭越緊:「還有,那小子到現在還會尿床,你再多注意一點。」 虞佟仍然以點頭做為答覆,然後頓了下,似乎到現在才明白虞夏的用意。 「放心吧,我還是阿因的爸爸。」他笑了笑。看起來似乎和往常一樣,可眼底還沒完全散去的失措感還是盡收在虞夏眼底。 捏住馬克杯把手的指節緊了緊,虞夏又看看虞佟,這才點頭,算是同意這句話。 就算擔心又怎樣。反正選擇離開的自己,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本來就都沒有插手的資格。 【佟夏佟】知足--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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